第一章 红色(1/2)

皇后的嫁衣大概是所有女人的一个梦吧，阿殷在看到那身嫁衣的第一眼后就疯了，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珠剜下来缝在衣服上。苏叶冥允许阿殷穿上试试，阿殷自然开心极了，但她只敢套一截袖子过过瘾。

嫁衣对于女人的意义是不同于寻常漂亮衣裳的，这跟男人的战甲是一个道理。男人不会知道这种扎眼的红里藏着女人们一生的向往，女人会用尽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为之战斗。这不可笑，这是每一个生灵追逐美好的权利，却有人用“妇人心肠”来彰显自己的崇高。妇人心肠，也是崇高的。

苏叶冥抚着袖子上凤凰相嬉的图样，欣赏着丝缎在日光下的光泽，她问过身边的女官，这身嫁衣乃是陛下即位一年时太后娘娘属意织就，耗时三年。女官量过了苏叶冥周身的尺寸，拿着册子很惊喜的说刚刚好合适，就是绣鞋还要再改小一些。

苏叶冥也很惊讶。“看来早在三年前，太后娘娘便预知了儿媳妇的身形啊。”苏叶冥轻轻巧巧的说了这么一句，女官和侍女没有一个敢应声的。这真的是缘分吧，宫中那位被太后选中的美人，量身的尺寸竟与她分毫不差。苏叶冥几乎可以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贵妇人的形象，那位贵妇人得到了太后的信任，却无法得到皇帝的垂青，于是皇帝违背了七年前的诺言，选择了适龄、可控、在地宫里修满了七年孝德、与他有着先帝钦赐的婚约的苏叶冥。

若春风拂过，垂柳冒出胆怯的新芽；等秋风初至，一切繁茂都要接受一个枯黄的谢幕。

苏叶冥看到阿殷泛红的脸颊，悄悄算了算阿殷的年纪，便大概明白了阿殷的隐秘心思。毕竟她也有过那样的年纪，只不过消磨在地宫里，万千心结也都说给死人听了。

“好看？”苏叶冥说，“那要不我找人裁件差不多的，你出去穿吧。”苏叶冥的语调一直是平缓的，大概也是跟皇家先祖说话说惯了。

阿殷反应了一下，然后就跪下来，嘤嘤的哭了起来。

常多画匆匆过来，把衣裳收拾好搭在架子上，也跪下请罪：“娘娘息怒，阿殷她知道错了。”又低声安慰阿殷道：“看看你这老鼠胆子，娘娘就是随口一说吓你的，你至于哭吗？”

苏叶冥走到阿殷面前站定，也跟着说：“对啊，至于吗，我又没让你回地宫，我给你嫁妆给你钱，你出去找个好人家，哪点不比深宫大院强。”

阿殷转为嚎啕大哭，顺势抱住苏叶冥的腿，又哭又闹像个小无赖。

常多画站起来，轻踢了阿殷一脚：“再这么没规矩，就真不要你了。”

哭声立即停住，抱腿的胳膊也松开了。

“你俩长得是人心吗，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这一红一白的唱大戏呢，我可没说笑，现在不走，将来被我害死了别后悔。”苏叶冥直叹气，看见这俩姑娘依然笑呵呵的，一点也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的样子，倍感无奈，甩甩袖子走了。还剩不到半月，她心中的恐惧与日俱增，七年前的那种茫然感又回来了。

“娘娘您知道吗，迎亲队伍的头已经到了咱们大周宫了，那尾巴还没从行宫里出完呢！每个人的衣服都有红色混金色的图样，像花儿一样，一直开到了金川边上！”阿殷的声音里透着兴奋，苏叶冥可以想象到阿殷脸颊涨红的样子。

现在已是封后大典，苏叶冥的视野里是铺天盖地的红，轿子晃晃悠悠，她觉得自己好似坠入了红色的海洋一般，浮浮沉沉，不知西东。

红色……是种复杂的颜色，当它披在女孩子的黑发上，意味着新的开始、新的向往；当它滴在军人的铠甲上，意味着功勋荣耀；当它烧到了灰白的天垠，意味着苦难、离乱，当然，那熊熊燃烧的烽烟也可以见证一份功业的建立。苏叶冥从前只见过后两种，现在算是三样都全了。

七年前，苏叶冥跪在城楼上眯着眼晴望向庄浪城外，焦黑的原野上烈焰煌煌，撩动着鲜红的天空，城下的士兵们高举着手里的兵器，大声呼喊着“勤王万德！勤王必胜！”

那是苏叶冥第一次见到武承烨，她甚至看不到那位尊贵皇子的脸，因为她还没有他的腰带高。那也是苏叶冥此生心情最糟糕的一天，城外都是敌军的兵阵，城内都是百姓的唾骂，甚至还有一个刺客想要夺取她的性命。更让苏叶冥茫然的是，她爹在城楼上自裁了，全城的人都朝她和她爹吐口水：“卖主求荣！”

未来数年的泪水都让苏叶冥在那一天用尽了。蓝色的裙子让脖子里流出的血染成紫色，从此苏叶冥看见紫色就恶心。

当时武承烨正在用一种鄙夷的语调，跟他的副将谈论有人行刺她的事：“杀苏克塞情有可原，杀一个丧父的女童算什么本事？”武承烨把正在哭尸的苏叶冥叫过去，指了指那个刺客，把一个短刀塞在她手中，意思是，杀了他还是放了他，你自己看。

苏叶冥敏锐的察觉到一种戏谑的态度，居高临下的戏谑，跟面对刺客时居高临下的鄙夷如出一辙。就是这份居高临下，摧毁了她爹的尊严，现在又想摧毁她。苏叶冥看到这位皇子紫色的袖边，对这份居高临下的厌恶更甚。

苏叶冥举着短刀向前一扑，刃尖只在武承烨胸口划出一道血痕，苏叶冥被他的卫兵驾了起来。那时苏叶冥扭头看了眼苏克塞的尸体，眼泪流个不停，心里骂：“臭老头，我落得这一步都是你害得。”她总嫌她爹又臭又脏，跟他带的兵一样，她甚至猜想过